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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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真正當過女帝執掌一國朝政的蘇清，則沒有秦雪兒那麽糊塗和安逸，一直在派人密切關註著秦晏那邊的動靜。
她動作迅速而隱秘，前腳秦晏離開，後腳她就悄悄安排將那些前朝老臣們轉移了地方，並且她有意先瞞著消息，既防止傳到宮外面去，也不讓宮裏的女帝知道。
秦晏壓下天牢消息的行為正合她意，蘇清揣測明白他的心思後，便將計就計暫且按兵不動，坐等他的下招。
老臣們選擇歸順後很快接受了事實，適應了新的身份，以蘇清這個小帝姬為主，並開始站在她的立場出謀劃策。
蘇清讓他們休憩梳洗，他們也不肯，堅決表示這是秦晏罪行的證據，必須留有身上的血跡指控秦晏，蘇清只得從了。
發生這樣大事，自然也有臣子提出應該快點聯系衛辛以及衛派核心大臣，一是得到庇護以防秦晏反悔再下殺手，二是傳出秦晏屠戮前朝皇室的消息，好讓衛派臣子在沈賊等人有所異動前做好準備。
不過蘇清堅定否決了他們的提議，只道是還沒到時候，並解釋說秦晏年紀雖小可心智不輸他義父——沈相能想到的他必能想到，肯定會有進一步行動，防止消息傳出去壞掉他的聲名，在臣民心中留下他殘虐不輸暴君的形象。
不能說秦晏前世記憶覺醒類似重生之人的話，可蘇清能以秦晏聰慧沈賊多年教導的說辭，向臣子們描述秦晏的多智近妖不可小覷，然後分析他的心理再合理猜測他將會做的事。
蘇清早在牢裏和秦晏作賭之時，就已經說服自己接受秦晏黑化般變了一個人的結果，自然是將他當做比前世沈晏之那樣更加強大覆雜和心狠手辣的對手防備。
屠盡前朝皇室的後果無法更改，不說是前世的沈晏之，就是蘇清將自己代入，都會果斷做些什麽掩蓋真相，絕對不能外傳。
天牢裏血流成河死了那麽多人，又有那麽多宮人侍衛當目擊者，想要完全壓住消息當一切沒發生一樣難度很大。
蘇清能想到的秦晏能做出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人滅口放火燒屍！
一把火燒了天牢，只剩下燒焦的屍體，那些前朝皇室們是怎麽死的都不重要了，秦晏擺出一個不小心失火走水的借口，就可以冠冕堂皇地掩蓋住自己拿刀砍人的惡行。
而有他的義父沈相在，旁人自然不敢說什麽，沒人會不長眼地要求驗屍尋求真相，就算有那種人也活不了多久，官方蓋章的定論只會有一個，那就是天牢失火燒死的。
然而這能騙住普通的百姓，卻瞞不住朝堂上見多識廣的大臣。沈派臣子縱使心有猜疑也不會說什麽，可是衛派大臣就不一樣了。
蘇清既然布下了局，在這些前朝老臣身上下這麽多功夫，自然是做過一番功課，知道他們被關押在天牢裏對於平覆朝堂紛爭的意義的。
待到那個時候，蘇清就不會再幫秦晏隱瞞消息，反而會給他添一把火，傳出真相的同時，順勢安排一個大臣假作火中逃生，告密宣稱衛派大臣們秦晏不僅屠盡了前朝皇室，就連那些他們拼命護著的才能忠義之士也都被他心狠手辣給砍死了，饒不過他一個“暴君再世”的名頭，從而斷絕他名正言順繼承皇位的可能。
若想要奪位，不可能輕易暗殺了女帝秦雪兒就了事，只能再次宮變造0反，可那樣臣民的心就不會像是現在這樣順服了；而要是不想造0反引起天下大亂，那就只能忍受衛派大臣的怒火，同意各種不平等條件來安撫他們平息即將到來的朝堂紛爭。
蘇清說得有理有據，各種可能都想到了，的確按照她的計劃才能達到對己方更有利的局勢，臣子們商議後紛紛認同。
然而蘇清怎麽都沒想到，這次她算錯了，且是大錯特錯。
探了半天，她只探到了秦晏先後去皇家宗祠祭上無名牌位以及深夜到宮外亂葬崗尋屍和建衣冠冢的消息，卻遲遲沒等到他放火燒天牢。
秦晏也倒不是心大沒想到消息外傳，只是可能他對自己的人手勢力太相信了，有去滅口但沒狠下心殺人。
他心裏將親情看得太重，為了給姐姐報仇，將所有被他殺掉的蘇姓皇室中人偷偷拉去了蘇晴母妃曾被挖墳棄屍的亂葬崗曝屍荒野，以此祭拜亡姐上天之靈。
至於那些目擊者或是知情之人，他都暗地調換了個遍，或威逼或利誘他們隱瞞消息，全都秘密轉移到了外面的行宮。
而秦晏自己，出宮後則是深夜未回，據蘇清的密探傳來的消息，秦晏在行宮的衣冠冢墓前飲酒傷神，不許任何人打擾。
蘇清聽後郁悶不已，說秦晏傻吧，他從自己這裏搶走的葉川的行蹤怎麽都打聽不到；但是說他恢覆了前世沈晏之那樣的精明睿智吧，他又做的全是傻事。
自己信誓旦旦地在那些大臣面前指點江山，結果卻是這樣不如人意。蘇清憤懣，害怕喪失掉威信，都提出要替秦晏往天牢處放那把火了。
不過她忘了在大臣眼裏她並不是前朝威嚴凜凜的女帝，而是一個8歲的幼小公主，公主聰慧有謀略是好事，思慮不周才是正常的，這樣才需要他們這些大臣保駕護航啊。
就這樣陰差陽錯之下，蘇清柔弱不能自保的形象再度加深，大臣們非但沒有怪罪她，反而更加憐惜她了，覺得沒有他們努力保護小公主活命都難，更別提爭奪皇位了！
因此大臣們覆又提出了盡快憐惜衛辛等人的建議，蘇清也不再自作聰明，識趣地答應了他們，迅速安排人去了宮外的衛國公府。
至於要不要往天牢放那把火，還有待商榷。
有人稱萬萬不可放火，死去的不是自己效忠的前朝皇室遺孤，就是志同道合的同僚忠臣義士，不能讓他們靈魂無法安息啊；另外有人則稱，死去的屍體們都被秦晏轉移了出去，為他們報了仇才能讓他們真的在黃泉之下安寧；
大多數人還是站在反對的立場，一是出於人道主義，那些自詡清高正直的大臣們可以為了大計看著秦晏作怪卻無法接受自己作惡，放火傷及無辜；二是認為秦晏血腥屠戮的行為足夠可恨可惡，盡管他打掃了現場也依然有痕跡留下，留下犯罪現場方便目擊者指證；
最後商議之下，眾人皆認為不適合臟了自己的手，蘇清越是無辜，事後說起來才對她爭人心越有利。
不過即便是他們決定放火，也根本輪不到他們。沈侯的耳目靈通，聽到消息的速度要比他們想象地快很多，其在宮裏建立的勢力深厚也遠超他們的想象。
出去聯系衛辛的人還沒傳回來消息，沈侯就已經秘密進宮了。幾乎是蘇清剛得知此事，就遠遠看到了天牢的方向火光漫天。
不用猜，肯定是沈侯為了保護義子秦晏派人做的，後面也驗證的確是沈侯的人放的火。
蘇清的揣測沒有錯，真正心狠手辣的人都會不折手段，不過顯然，她算錯了秦晏。
秦晏是變了，融合了前世今生的記憶，除了對她沒有愛只剩下恨，其他方面更像沈晏之了。
然而他依然不是沈晏之，他就是秦晏，一個全新的人。
與蘇清已活兩世的強大靈魂不同，秦晏終究不是重生而來，只是被強行灌輸了前世記憶而已，芯子說到底是那個經歷不多的十歲孩童。
饒是他自小聰慧，也抵不過比他自記世以來所有人生還要漫長的前世記憶，前世今生無法像蘇清那樣自然融合為一體，小秦晏的心就有些割裂。
更何況這一世秦雪兒穿了過來還自帶金手指，借助衛辛、沈相的力輕易就在短短的一月內迅速宮變殺暴君、造反建新朝，除了利用小秦晏的感情控制沈相外，幾乎不需要他的參與。
也就是說，小秦晏什麽都沒做，秦雪兒和義父沈相就已經幫他報了仇！
並且，在秦雪兒的刻意欺騙下他還和失散多年的親姐姐相認，擁有了溫暖的親情，哪怕外甥女蘇清感覺不太喜歡自己，小秦晏也依然包容理解她的壞脾氣認為遲早會感化她。
在不知道秦雪兒冒認而自己的親姐姐早已身亡的悲慘真相之前，小秦晏無疑是幸福的。
秦雪兒不可能催眠所有人，金幣有限她就是想這麽做也沒那麽大能力。最後能如此順利地登位女帝，除了催眠重要人物衛辛、沈相外，多虧了秦晏這個最名正言順的真龍血脈自願相讓，態度堅定地表示對皇位沒興趣。
甚至於秦雪兒根本沒對秦晏進行催眠，也沒采取什麽無恥的手段威脅他，他就為了親情心甘情願放棄本屬於他的皇位，並盡心盡力地說服沈相等人全力支持她不要反對。
沈相前朝時經營多年嘔心瀝血，不惜做奸臣遭盡天下罵名，除了報仇雪恨覆辟大犀外自然是希望扶植義子做皇帝的。
義父費盡口舌百般勸說，秦晏不是不知道皇位意味著多大的權力和榮耀，可是他還是大度地把皇位讓了。
甚至於為了讓當了女帝的姐姐安心，自覺隱其鋒芒當一個閑散王爺，宮裏宮外都不爭權不奪勢，否則也不至於後來蘇清重生後那麽遭她算計。
從小長在封建禮教下的他，竟然真誠地認為姐姐報仇的付出比自己多，覆國的功勞比自己大，縱使是女子也合該有資格稱帝，可想而知小秦晏的心多麽陽光開化。
然而前世的沈晏之呢，背負國仇家恨小小年紀學會隱忍，少年入仕就在朝堂和老臣們勾心鬥角，籌謀多年心機算盡足足用了十年才徹底扳倒仇敵完成覆國大計。
愛上蘇清像是他從一開始就寫就的宿命，可身世原因，每一世都愛得百般痛苦。
這樣的沈晏之的記憶，無論是家國仇恨還是個人情愛都是那麽地沈重，猛一觸碰他的情感，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人都有逃避自保的本能，小秦晏實在無法接受前世的自己，卻又不停受前世記憶情感的侵擾，於是便精神分裂出了沈晏之和秦晏不同的人格。
前世義父為了讓他童年活得輕快些，十歲之前都瞞著他身世真相，也就是他初遇蘇清那天，才被告知了身上所負的血海深仇。
這一世也是在同一天，他偷偷潛入冷宮湖邊挖尋生父遺物，結果被重生而來的蘇清蹲守推到了水裏差點淹死。
雖說是同樣的年紀得知身世真相，甚至仔細比較起來這一世的小秦晏還比前世的小沈晏之早知道一個月，但是所處的境況卻是天差地別。
前世小沈晏之面對的是血海深仇未報，能做的卻只有隱忍，還不得不討好仇人；這一世的小秦晏卻是覆仇成功家國重建，親人溫情環繞，身世雖慘卻遠遠沒有前世造成的傷害那麽重。
故而，沈晏之是陰郁的壓抑的覆雜的，尤其是後來經歷那麽多，更是心思深沈、隱忍克制；小秦晏相較卻更偏向陽光樂觀，不失真誠，心懷仁慈。
原本深受前世記憶的困擾，秦晏隱隱產生了些認知障礙，偶爾有時會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現世的自己還是前世的沈晏之，內心由記憶而衍生的對蘇清的情感也不受控制。
然而經受過蘇清心狠手辣殺了蘇晴並挫骨揚灰這遭，大受刺激的小秦晏的人格不堪壓力沈睡過去，分裂出來的沈晏之的人格也一一被蘇清殺死，從而產生了能融合所有記憶且心理強悍抗壓的新的第四個人格。
新人格既不是沈晏之，也不是秦晏；可同時，他既是沈晏之，也是秦晏。
壓抑住了沈晏之對蘇清的愛，強化了秦晏對蘇清的恨，說明還是秦晏人格的影響做主導。也因此秦晏自負擁有前世的智謀和手段，實際上卻無法完全像沈晏之那樣冷心冷肺心狠手辣，依然保有秦晏的仁慈和善良。
自從和秦晏身體裏的沈晏之對話並殺掉他們，後被秦晏替他們無情控訴指責自己後，蘇清再一次有了一種清醒的認知。
秦晏和重生的自己不一樣，他不是前世的沈晏之！
從前秦晏再怎麽辯白說他和沈晏之是兩個人，蘇清都不肯聽，固執地把沈晏之的恨和怨通通發洩到他身上；而現在，蘇清像是突然間醒悟，秦晏這麽笨這麽心軟的人，怎麽可能是沈晏之？
意識到這一點後，蘇清心裏受到前世情恨的困擾小了很多，思維變得更加理智清晰。
秦晏如今在宮外他姐姐的墳頭借酒消愁，而沈侯沒見到他的面想必對事情知道的也沒那麽清楚，在秦晏回宮見到沈侯之前這段時間對她來說絕對是大好時機。
蘇清也和臣子們商議，快速做出動作，一方面又派了人將最新的消息帶給衛辛，一方面帶著為首的幾個臣子秘密過去見了女帝秦雪兒。
秦雪兒那邊還在懵逼中，看到遠處有大火連忙喊人去救火，分不清方向的她根本不知道那是天牢，還焦急地詢問那裏不是小帝姬的寢殿吧？
得知是天牢並不是帝姬寢殿後，她還是很擔心蘇清，正準備出發去見蘇清呢，一點都沒有天牢裏關押著前朝皇室和大臣的危機意識。
剛一出門就聽到宮人傳來帝姬請見的奏報，秦雪兒看到蘇清帶來好幾個臟兮兮身上還帶血的老男人心中疑惑不已。
記憶裏並沒把那些老頑固們的面貌放心上，也就認不出來。
當那些臣子見到她便下跪，神情激動聲嘶力竭地控訴秦晏持刀闖到天牢裏將前朝皇室的人屠戮至今並殺掉好多大臣後，秦雪兒都有些蒙圈。
她第一反應竟然是，這些寧死殉國不變節的老頑固們竟然肯折腰朝她下跪了？什麽情況？第二反應則是，秦晏是瘋了嗎？前面血海深仇都忍下了，同意饒他們的命，怎麽現在又要砍他們的頭了？是今天受什麽刺激了？
一直到她派去的宮人回來稟報消息，只言稱是有獄卒不小心打碎了燈盞，引起了天牢走水，除了救火的情況其他什麽都沒說後，在蘇清的提醒下秦雪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麽。
秦晏殺人已經是傍晚發生的事情了，此處宮殿沒有人聽聞就當他們消息不靈通也就罷了；可是現在沈侯一個外臣都進宮來了，甚至還派人在天牢放了火，她作為女帝卻被瞞得死死的什麽都不知道，未免做得太過失敗！
當著老臣的面，蘇清沒跟秦雪兒說秦晏精神分裂出新的人格這些事，只說是他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精神失控闖到牢裏二話不說就血腥屠戮，然後自己得知連忙趕過去，為了從刀下拯救那些忠臣義士就和他打賭，最後成功說服了他們歸順新朝拜服女帝……
蘇清簡略地挑對自己有利的說了，說得都是事實沒歪曲，卻也是各種抹黑秦晏的形象了。
要不是她說秦雪兒根本不知道他們走後居然還發生了這麽多事，大致知道了事情原委，不由更為郁悶，她這個女帝就是個擺設吧？
不多久蘇清的人來報信說衛國公已經帶人到宮門口求覲見女帝了，秦雪兒悶悶點頭，心裏腹誹這也就是通知吧，說是到宮門口了說不定已經進宮來了。
應該是沈侯得到了消息，不一會兒他也派人說了跪求覲見的通知，人卻差不多和衛國公同時到達，秦雪兒內心更是瘋狂吐槽沈侯，好歹也意思意思地腿腳慢一步啊給點面子……
突然之間得知了這麽多事，秦雪兒精神有些受刺激。
她原本沒了金幣後就很不安，覺得自己論心理強大論智商謀略都不如當過女帝的蘇清，要是沒有金手指靠自己絕對鬥不過這些古代人，想在宮裏好好活著還不如依賴蘇清呢，好歹也是名義上的甚至是血緣上的親生母女麽。
現在更加深刻意識到自己這個女帝就是形同虛設，害怕哪天自己也被秦晏砍了，或者是沈侯秘密暗殺了自己，她更是心慌無措。
因為之前已經達成了同盟，秦雪兒自以為蘇清可以相信，她也只能相信蘇清，於是腦子被嚇得轉不動的她，就自保本能地全權相信了蘇清。
蘇清想起來沈侯放火前自己的謀算，還是認為暫時不讓她救下的前朝臣子露面為妙，在沈侯那裏保留自己的底牌才能關鍵時刻壓他一局，同時讓衛辛下面那些臣子誤會情緒激憤和沈派的人爭吵更有助力。
於是蘇清和秦雪兒秘密交代了幾句，就讓人帶著那幾個前朝臣子先藏了起來，然後才下令允許衛國公和沈侯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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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真正當過女帝執掌一國朝政的蘇清，則沒有秦雪兒那麽糊塗和安逸，一直在派人密切關註著秦晏那邊的動靜。
她動作迅速而隱秘，前腳秦晏離開，後腳她就悄悄安排將那些前朝老臣們轉移了地方，並且她有意先瞞著消息，既防止傳到宮外面去，也不讓宮裏的女帝知道。
秦晏壓下天牢消息的行為正合她意，蘇清揣測明白他的心思後，便將計就計暫且按兵不動，坐等他的下招。
老臣們選擇歸順後很快接受了事實，適應了新的身份，以蘇清這個小帝姬為主，並開始站在她的立場出謀劃策。
蘇清讓他們休憩梳洗，他們也不肯，堅決表示這是秦晏罪行的證據，必須留有身上的血跡指控秦晏，蘇清只得從了。
發生這樣大事，自然也有臣子提出應該快點聯系衛辛以及衛派核心大臣，一是得到庇護以防秦晏反悔再下殺手，二是傳出秦晏屠戮前朝皇室的消息，好讓衛派臣子在沈賊等人有所異動前做好準備。
不過蘇清堅定否決了他們的提議，只道是還沒到時候，並解釋說秦晏年紀雖小可心智不輸他義父——沈相能想到的他必能想到，肯定會有進一步行動，防止消息傳出去壞掉他的聲名，在臣民心中留下他殘虐不輸暴君的形象。
不能說秦晏前世記憶覺醒類似重生之人的話，可蘇清能以秦晏聰慧沈賊多年教導的說辭，向臣子們描述秦晏的多智近妖不可小覷，然後分析他的心理再合理猜測他將會做的事。
蘇清早在牢裏和秦晏作賭之時，就已經說服自己接受秦晏黑化般變了一個人的結果，自然是將他當做比前世沈晏之那樣更加強大覆雜和心狠手辣的對手防備。
屠盡前朝皇室的後果無法更改，不說是前世的沈晏之，就是蘇清將自己代入，都會果斷做些什麽掩蓋真相，絕對不能外傳。
天牢裏血流成河死了那麽多人，又有那麽多宮人侍衛當目擊者，想要完全壓住消息當一切沒發生一樣難度很大。
蘇清能想到的秦晏能做出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人滅口放火燒屍！
一把火燒了天牢，只剩下燒焦的屍體，那些前朝皇室們是怎麽死的都不重要了，秦晏擺出一個不小心失火走水的借口，就可以冠冕堂皇地掩蓋住自己拿刀砍人的惡行。
而有他的義父沈相在，旁人自然不敢說什麽，沒人會不長眼地要求驗屍尋求真相，就算有那種人也活不了多久，官方蓋章的定論只會有一個，那就是天牢失火燒死的。
然而這能騙住普通的百姓，卻瞞不住朝堂上見多識廣的大臣。沈派臣子縱使心有猜疑也不會說什麽，可是衛派大臣就不一樣了。
蘇清既然布下了局，在這些前朝老臣身上下這麽多功夫，自然是做過一番功課，知道他們被關押在天牢裏對於平覆朝堂紛爭的意義的。
待到那個時候，蘇清就不會再幫秦晏隱瞞消息，反而會給他添一把火，傳出真相的同時，順勢安排一個大臣假作火中逃生，告密宣稱衛派大臣們秦晏不僅屠盡了前朝皇室，就連那些他們拼命護著的才能忠義之士也都被他心狠手辣給砍死了，饒不過他一個“暴君再世”的名頭，從而斷絕他名正言順繼承皇位的可能。
若想要奪位，不可能輕易暗殺了女帝秦雪兒就了事，只能再次宮變造0反，可那樣臣民的心就不會像是現在這樣順服了；而要是不想造0反引起天下大亂，那就只能忍受衛派大臣的怒火，同意各種不平等條件來安撫他們平息即將到來的朝堂紛爭。
蘇清說得有理有據，各種可能都想到了，的確按照她的計劃才能達到對己方更有利的局勢，臣子們商議後紛紛認同。
然而蘇清怎麽都沒想到，這次她算錯了，且是大錯特錯。
探了半天，她只探到了秦晏先後去皇家宗祠祭上無名牌位以及深夜到宮外亂葬崗尋屍和建衣冠冢的消息，卻遲遲沒等到他放火燒天牢。
秦晏也倒不是心大沒想到消息外傳，只是可能他對自己的人手勢力太相信了，有去滅口但沒狠下心殺人。
他心裏將親情看得太重，為了給姐姐報仇，將所有被他殺掉的蘇姓皇室中人偷偷拉去了蘇晴母妃曾被挖墳棄屍的亂葬崗曝屍荒野，以此祭拜亡姐上天之靈。
至於那些目擊者或是知情之人，他都暗地調換了個遍，或威逼或利誘他們隱瞞消息，全都秘密轉移到了外面的行宮。
而秦晏自己，出宮後則是深夜未回，據蘇清的密探傳來的消息，秦晏在行宮的衣冠冢墓前飲酒傷神，不許任何人打擾。
蘇清聽後郁悶不已，說秦晏傻吧，他從自己這裏搶走的葉川的行蹤怎麽都打聽不到；但是說他恢覆了前世沈晏之那樣的精明睿智吧，他又做的全是傻事。
自己信誓旦旦地在那些大臣面前指點江山，結果卻是這樣不如人意。蘇清憤懣，害怕喪失掉威信，都提出要替秦晏往天牢處放那把火了。
不過她忘了在大臣眼裏她並不是前朝威嚴凜凜的女帝，而是一個8歲的幼小公主，公主聰慧有謀略是好事，思慮不周才是正常的，這樣才需要他們這些大臣保駕護航啊。
就這樣陰差陽錯之下，蘇清柔弱不能自保的形象再度加深，大臣們非但沒有怪罪她，反而更加憐惜她了，覺得沒有他們努力保護小公主活命都難，更別提爭奪皇位了！
因此大臣們覆又提出了盡快憐惜衛辛等人的建議，蘇清也不再自作聰明，識趣地答應了他們，迅速安排人去了宮外的衛國公府。
至於要不要往天牢放那把火，還有待商榷。
有人稱萬萬不可放火，死去的不是自己效忠的前朝皇室遺孤，就是志同道合的同僚忠臣義士，不能讓他們靈魂無法安息啊；另外有人則稱，死去的屍體們都被秦晏轉移了出去，為他們報了仇才能讓他們真的在黃泉之下安寧；
大多數人還是站在反對的立場，一是出於人道主義，那些自詡清高正直的大臣們可以為了大計看著秦晏作怪卻無法接受自己作惡，放火傷及無辜；二是認為秦晏血腥屠戮的行為足夠可恨可惡，盡管他打掃了現場也依然有痕跡留下，留下犯罪現場方便目擊者指證；
最後商議之下，眾人皆認為不適合臟了自己的手，蘇清越是無辜，事後說起來才對她爭人心越有利。
不過即便是他們決定放火，也根本輪不到他們。沈侯的耳目靈通，聽到消息的速度要比他們想象地快很多，其在宮裏建立的勢力深厚也遠超他們的想象。
出去聯系衛辛的人還沒傳回來消息，沈侯就已經秘密進宮了。幾乎是蘇清剛得知此事，就遠遠看到了天牢的方向火光漫天。
不用猜，肯定是沈侯為了保護義子秦晏派人做的，後面也驗證的確是沈侯的人放的火。
蘇清的揣測沒有錯，真正心狠手辣的人都會不折手段，不過顯然，她算錯了秦晏。
秦晏是變了，融合了前世今生的記憶，除了對她沒有愛只剩下恨，其他方面更像沈晏之了。
然而他依然不是沈晏之，他就是秦晏，一個全新的人。
與蘇清已活兩世的強大靈魂不同，秦晏終究不是重生而來，只是被強行灌輸了前世記憶而已，芯子說到底是那個經歷不多的十歲孩童。
饒是他自小聰慧，也抵不過比他自記世以來所有人生還要漫長的前世記憶，前世今生無法像蘇清那樣自然融合為一體，小秦晏的心就有些割裂。
更何況這一世秦雪兒穿了過來還自帶金手指，借助衛辛、沈相的力輕易就在短短的一月內迅速宮變殺暴君、造反建新朝，除了利用小秦晏的感情控制沈相外，幾乎不需要他的參與。
也就是說，小秦晏什麽都沒做，秦雪兒和義父沈相就已經幫他報了仇！
並且，在秦雪兒的刻意欺騙下他還和失散多年的親姐姐相認，擁有了溫暖的親情，哪怕外甥女蘇清感覺不太喜歡自己，小秦晏也依然包容理解她的壞脾氣認為遲早會感化她。
在不知道秦雪兒冒認而自己的親姐姐早已身亡的悲慘真相之前，小秦晏無疑是幸福的。
秦雪兒不可能催眠所有人，金幣有限她就是想這麽做也沒那麽大能力。最後能如此順利地登位女帝，除了催眠重要人物衛辛、沈相外，多虧了秦晏這個最名正言順的真龍血脈自願相讓，態度堅定地表示對皇位沒興趣。
甚至於秦雪兒根本沒對秦晏進行催眠，也沒采取什麽無恥的手段威脅他，他就為了親情心甘情願放棄本屬於他的皇位，並盡心盡力地說服沈相等人全力支持她不要反對。
沈相前朝時經營多年嘔心瀝血，不惜做奸臣遭盡天下罵名，除了報仇雪恨覆辟大犀外自然是希望扶植義子做皇帝的。
義父費盡口舌百般勸說，秦晏不是不知道皇位意味著多大的權力和榮耀，可是他還是大度地把皇位讓了。
甚至於為了讓當了女帝的姐姐安心，自覺隱其鋒芒當一個閑散王爺，宮裏宮外都不爭權不奪勢，否則也不至於後來蘇清重生後那麽遭她算計。
從小長在封建禮教下的他，竟然真誠地認為姐姐報仇的付出比自己多，覆國的功勞比自己大，縱使是女子也合該有資格稱帝，可想而知小秦晏的心多麽陽光開化。
然而前世的沈晏之呢，背負國仇家恨小小年紀學會隱忍，少年入仕就在朝堂和老臣們勾心鬥角，籌謀多年心機算盡足足用了十年才徹底扳倒仇敵完成覆國大計。
愛上蘇清像是他從一開始就寫就的宿命，可身世原因，每一世都愛得百般痛苦。
這樣的沈晏之的記憶，無論是家國仇恨還是個人情愛都是那麽地沈重，猛一觸碰他的情感，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人都有逃避自保的本能，小秦晏實在無法接受前世的自己，卻又不停受前世記憶情感的侵擾，於是便精神分裂出了沈晏之和秦晏不同的人格。
前世義父為了讓他童年活得輕快些，十歲之前都瞞著他身世真相，也就是他初遇蘇清那天，才被告知了身上所負的血海深仇。
這一世也是在同一天，他偷偷潛入冷宮湖邊挖尋生父遺物，結果被重生而來的蘇清蹲守推到了水裏差點淹死。
雖說是同樣的年紀得知身世真相，甚至仔細比較起來這一世的小秦晏還比前世的小沈晏之早知道一個月，但是所處的境況卻是天差地別。
前世小沈晏之面對的是血海深仇未報，能做的卻只有隱忍，還不得不討好仇人；這一世的小秦晏卻是覆仇成功家國重建，親人溫情環繞，身世雖慘卻遠遠沒有前世造成的傷害那麽重。
故而，沈晏之是陰郁的壓抑的覆雜的，尤其是後來經歷那麽多，更是心思深沈、隱忍克制；小秦晏相較卻更偏向陽光樂觀，不失真誠，心懷仁慈。
原本深受前世記憶的困擾，秦晏隱隱產生了些認知障礙，偶爾有時會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現世的自己還是前世的沈晏之，內心由記憶而衍生的對蘇清的情感也不受控制。
然而經受過蘇清心狠手辣殺了蘇晴並挫骨揚灰這遭，大受刺激的小秦晏的人格不堪壓力沈睡過去，分裂出來的沈晏之的人格也一一被蘇清殺死，從而產生了能融合所有記憶且心理強悍抗壓的新的第四個人格。
新人格既不是沈晏之，也不是秦晏；可同時，他既是沈晏之，也是秦晏。
壓抑住了沈晏之對蘇清的愛，強化了秦晏對蘇清的恨，說明還是秦晏人格的影響做主導。也因此秦晏自負擁有前世的智謀和手段，實際上卻無法完全像沈晏之那樣冷心冷肺心狠手辣，依然保有秦晏的仁慈和善良。
自從和秦晏身體裏的沈晏之對話並殺掉他們，後被秦晏替他們無情控訴指責自己後，蘇清再一次有了一種清醒的認知。
秦晏和重生的自己不一樣，他不是前世的沈晏之！
從前秦晏再怎麽辯白說他和沈晏之是兩個人，蘇清都不肯聽，固執地把沈晏之的恨和怨通通發洩到他身上；而現在，蘇清像是突然間醒悟，秦晏這麽笨這麽心軟的人，怎麽可能是沈晏之？
意識到這一點後，蘇清心裏受到前世情恨的困擾小了很多，思維變得更加理智清晰。
秦晏如今在宮外他姐姐的墳頭借酒消愁，而沈侯沒見到他的面想必對事情知道的也沒那麽清楚，在秦晏回宮見到沈侯之前這段時間對她來說絕對是大好時機。
蘇清也和臣子們商議，快速做出動作，一方面又派了人將最新的消息帶給衛辛，一方面帶著為首的幾個臣子秘密過去見了女帝秦雪兒。
秦雪兒那邊還在懵逼中，看到遠處有大火連忙喊人去救火，分不清方向的她根本不知道那是天牢，還焦急地詢問那裏不是小帝姬的寢殿吧？
得知是天牢並不是帝姬寢殿後，她還是很擔心蘇清，正準備出發去見蘇清呢，一點都沒有天牢裏關押著前朝皇室和大臣的危機意識。
剛一出門就聽到宮人傳來帝姬請見的奏報，秦雪兒看到蘇清帶來好幾個臟兮兮身上還帶血的老男人心中疑惑不已。
記憶裏並沒把那些老頑固們的面貌放心上，也就認不出來。
當那些臣子見到她便下跪，神情激動聲嘶力竭地控訴秦晏持刀闖到天牢裏將前朝皇室的人屠戮至今並殺掉好多大臣後，秦雪兒都有些蒙圈。
她第一反應竟然是，這些寧死殉國不變節的老頑固們竟然肯折腰朝她下跪了？什麽情況？第二反應則是，秦晏是瘋了嗎？前面血海深仇都忍下了，同意饒他們的命，怎麽現在又要砍他們的頭了？是今天受什麽刺激了？
一直到她派去的宮人回來稟報消息，只言稱是有獄卒不小心打碎了燈盞，引起了天牢走水，除了救火的情況其他什麽都沒說後，在蘇清的提醒下秦雪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麽。
秦晏殺人已經是傍晚發生的事情了，此處宮殿沒有人聽聞就當他們消息不靈通也就罷了；可是現在沈侯一個外臣都進宮來了，甚至還派人在天牢放了火，她作為女帝卻被瞞得死死的什麽都不知道，未免做得太過失敗！
當著老臣的面，蘇清沒跟秦雪兒說秦晏精神分裂出新的人格這些事，只說是他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精神失控闖到牢裏二話不說就血腥屠戮，然後自己得知連忙趕過去，為了從刀下拯救那些忠臣義士就和他打賭，最後成功說服了他們歸順新朝拜服女帝……
蘇清簡略地挑對自己有利的說了，說得都是事實沒歪曲，卻也是各種抹黑秦晏的形象了。
要不是她說秦雪兒根本不知道他們走後居然還發生了這麽多事，大致知道了事情原委，不由更為郁悶，她這個女帝就是個擺設吧？
不多久蘇清的人來報信說衛國公已經帶人到宮門口求覲見女帝了，秦雪兒悶悶點頭，心裏腹誹這也就是通知吧，說是到宮門口了說不定已經進宮來了。
應該是沈侯得到了消息，不一會兒他也派人說了跪求覲見的通知，人卻差不多和衛國公同時到達，秦雪兒內心更是瘋狂吐槽沈侯，好歹也意思意思地腿腳慢一步啊給點面子……
突然之間得知了這麽多事，秦雪兒精神有些受刺激。
她原本沒了金幣後就很不安，覺得自己論心理強大論智商謀略都不如當過女帝的蘇清，要是沒有金手指靠自己絕對鬥不過這些古代人，想在宮裏好好活著還不如依賴蘇清呢，好歹也是名義上的甚至是血緣上的親生母女麽。
現在更加深刻意識到自己這個女帝就是形同虛設，害怕哪天自己也被秦晏砍了，或者是沈侯秘密暗殺了自己，她更是心慌無措。
因為之前已經達成了同盟，秦雪兒自以為蘇清可以相信，她也只能相信蘇清，於是腦子被嚇得轉不動的她，就自保本能地全權相信了蘇清。
蘇清想起來沈侯放火前自己的謀算，還是認為暫時不讓她救下的前朝臣子露面為妙，在沈侯那裏保留自己的底牌才能關鍵時刻壓他一局，同時讓衛辛下面那些臣子誤會情緒激憤和沈派的人爭吵更有助力。
於是蘇清和秦雪兒秘密交代了幾句，就讓人帶著那幾個前朝臣子先藏了起來，然後才下令允許衛國公和沈侯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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